可难免迷惑,如此金碧辉煌,哪里还有半分中国陶瓷的清、雅、净?
的确,广彩从出身伊始,就不是纯粹的中国陶瓷。它出身于外销,一度风靡外洋,被誉为“欧洲官窑”,足足走了300年泰西路。
经由海珠桥,来到泰康路一条弯曲小巷,很快找到是广彩省级传承人许恩福的事情室。不大,只有十几平方米,被瓷器、颜料、画笔、书本、电炉等挤得满满当当。他正在辅导两个徒弟给碟子上色。

金碧辉煌的广彩瓶,不禁令人想起广彩曾经的繁盛。
“这些白瓷都是从景德镇运来的。”见我们看瓷胎,他干净过来。“广彩是半路加工的活计。瓷胎大多是从景德镇购买,也会从其他产瓷区进货,要看作品定位和须要。”不过,却并非所有白瓷都可用,绘色顺利,烧制不脱色、不炸裂都要考量。“要选1380℃高温烧成的白瓷,不能有变形、开裂,釉面要均匀,没有黑点,厚薄同等,口形要圆。”用手摸了摸架子上的白瓷,果真细平滑腻。
见我们对兴致盎然,许恩福很高兴,急速坐到事情台前为我们演示广彩的制作。他拿出一张生宣纸,先用墨笔勾勒出一幅卷草。然后用水打湿,晾半干后拍在瓷盘上,揭开宣纸,草图便印到了瓷盘上。他又换了一支笔,蘸了玄色陶瓷颜料,在瓷盘上勾勒线条。“这里要把稳着墨的深浅、厚薄。均根据设计构思来安排。”描完后,晾一会就可以填色了。“这一步是最难,不能有丝毫马虎。”
他说,广彩颜料有玄色、白色、洋红、麻色、大红、蓝色、黄色、大绿8种基本色,与泰西画很相似。从前颜料都是工艺师自己研磨配制,每个师傅都有自己的配方。“填色是用工笔画法,严格按照纹样来画,先填大的色块,把稳颜色的深浅、厚薄,不能跑色、漏色。”他右手托盘,右手拿笔,一点一点地填,填了半小时,也看不出进展。听说一件作品,从设计到绘画,至少三个月。至于佳构,就更耗费费时费工了。
这款广彩高跟鞋是出口荷兰的小摆件,在瓷高跟鞋器形上,绘上人物、鲜花等图案,精美细致,很受欢迎。
末了一步,是放入电炉烧制。烧制也讲究技巧,虽然如今都用电炉,担保了成品率,可高下5℃的偏差,都会影响作品效果。“我们的作品末了的烧制都是由父亲卖力,除了电子温控在800℃,他的履历也极为主要。”许恩福的女儿许珺茹道。
“野生”的残酷提及广彩,“龙尾道”是不得不说的地方。清末民初,很多广彩艺人以及行业“揽手”皆聚居在这一带。而龙尾道的赵家,无疑是最鲜活的见证。其先辈创立的堂号“赵兰桂堂”沿用至今已有150年,霸占广彩历史的一半。
广彩十三行纹大碗。
为此,我们来到赵兰桂堂,拜访其第四代传人赵艺明。“父亲算是上广彩发展的一个见证人。”赵国垣曾主持广彩颜料改革、窑炉改革等,由于精于彩绘人物,行内尊称“人王”。退休后又编写了许多广彩的文稿,以至于行内人都说要理解广彩,就找《赵国垣广彩论稿》。
清乾隆广彩农耕图茶壶。
比较海内其他陶瓷,广彩历史相称短——只有300年。听说康熙年间,景德镇人杨快和曹琨,作为候补官员来到广州。由于长期不能上任,为了糊口他们请教本地人画瓷。结果买卖做大,成了一门家当。“的确是景德镇的瓷工教会我们画瓷,从前艺人入行,要在八月初四这天拜祖师爷杨快。”
事实上,18世纪前,外销瓷器基本由景德镇和德化两地供应。进入18世纪(清康熙中后期),清朝闭关锁国,广州成为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。贩子逐利,广州十三行的瓷器贩子便根据欧洲客商供应的样稿,去景德镇购入白瓷,找工匠加工成彩瓷交付。当时欧洲宫廷兴起洛可可艺术的浮华之风,根据“洋订单”出货的工匠也逐渐摸索到他们的爱好,其色彩、画风、纹饰、器型,都带着浓浓的泰西风格,可谓中国陶瓷西化的先驱。
玄色陶瓷颜料,在瓷盘上一笔一笔勾勒。这一步,叫描线。描完线,就可以填色了。
成也外销 败也外销和许多手工艺类似,广彩也随着社会的动荡时断时续。直到1956年,赵国垣联系了一批手艺人,花了3年韶光组建起广州织金彩瓷工艺厂(广彩厂),才算续回欧洲订单。
作为唯一广彩国营老厂,靠着“出口创汇”,广彩厂风光了好些年。壮盛时有上千手艺人,年销量超过千万元。且如今的广彩艺人,险些都是这里培养出来的,可谓广彩的“黄埔军校”。彼时也有小部分内销,但须要“瓷器票”。“可一个40厘米高的花瓶要30多元,而一个事情4年的工人月人为才36元。”赵艺明笑,“哪里买得起。”
这份风光持续到上世纪80年代。欧美将日用品含铅量标准定为低于7个PPM,可广彩的铅含量远高于此。“那时广彩多做日用品,外销市场从此萎缩。”看来,即便节制核心技艺,“代工”也不是长久之计。
一韶光厂里的师傅纷纭下海,自主门户,作坊各处着花。照理说,不做日用品,改作工艺品、摆件等高端货也是出路。可出口日益萎缩,刚踏入市场的作坊不明就里,纷纭压价抢单。随着价格越压越低,作品也加倍粗制滥造。乃至研究出新技艺“盖印”,将模样形状描好制成版,流水线生产复制品,一个只卖几十元,硬生生将广彩的“金字招牌”坏掉。
许恩福 南岳明珠。
如此一来,国外的日用品市场没了,佳构市场抢不到,海内也坏了招牌。短短10年,广彩厂停产、作坊关门、手艺人转行。“可谓成也外销,败也外销。”赵艺明感叹。
重走佳构路1999年12月31日,广东民间工艺博物馆购买了两批老广彩作品。本是抢救性购买,却意外引发博物馆、藏家的购买潮,连积压的产品也被一抢而空。“猖獗购买”潮的影响下,广彩厂重燃炉火,许多转行的老师傅也重拾画笔。
经历过死活的广彩艺人,大都褪去了暴躁,坚持纯手工绘制,齐心专心规复当年的佳构路线。只是,如今工艺师不过百余人,大都是家庭式事情室,员工几人。唯有国家级传承人陈文敏的情形略好,他的番禺莲花彩瓷实业有限公司勉强算是一个企业——占地10亩,厂房6000平方米,有独立的颜料制作车间、产品烧制车间和创作设计室,技师和工人等有54人。
陈文敏是少有的、在大路货横行依旧坚持做佳构的人。师承广彩业内老行尊、国大师余培锡的他,1987年就自己开了工厂。五年后得到外经贸部付与生产性企业自主进出口权,成为广彩300年历史上首家集工、贸、研发、原材料基地一体化的自营进出口企业。
“广彩只有做佳构才有出路。”现在国外高端市场被德化白瓷盘踞,而海内里低端市场有景德镇陶瓷。留给广彩的,并不多。显然,高端佳构市场才是出路。为此,陈文敏约请岭南画派名家杨之光来画瓷,模拟当年鸦片战役后岭南画派名家加入画瓷大军。“希望可以给广彩一剂强心针。”
不符合时期的技艺,就去改变它。比如含铅量,比如样式,比如用色。走了300年外销路的广彩,从来就不是一层不变的。走到本日,彷佛要到绝路,为何不来一次大变革,凤凰涅槃,浴火重生呢?
文 | 陈丽萍 图片供应 | 广州省博物馆 许珺茹